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狂飙李响演员 :没有私心,不成李响

2024-01-30 22:22:42755人浏览
2023开年,《狂飙》引起了全民观剧热潮。

它是一部扫黑剧,除恶破伞为剧情主线,高能畅快。它是刑侦剧,破案过程剥茧抽丝,引人入胜。它有历时性,从安欣和高启强的斗争成长,看见二十年的社会变迁。它又是一部生活剧,可洞见人性,却看不清人心。

在刑警李响(李健 饰)的身上,不少人照见了自己。

重情重义是李响的第一标签。他是一个好人,好战友,好徒弟,却不能严格地说他是一位好警察。

情义是他的优点,也是他的软肋,是他触犯警察底线的“正当”理由。但恰恰因为如此,他也成了大多数人的写照。心存善念,却不得不与邪恶为伍,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心中的正义。

但也正是因为他的无奈和隐忍,李响这个人物被观众高度认可。有观众用“可贵”形容李响,“一位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攀岩的勇士,每一步都要踩得稳稳当当,稍有不慎就可能坠崖而死。”

李健是电视剧观众的老朋友。从《永不磨灭的番号》的铁血好汉孙成海,到《战雷》的陈教官,再到《高山清渠》吃苦挖渠的黄大发,李健对待表演赤诚、热烈。这一次饰演《狂飙》中的李响,又让我们眼前一亮。

影视独舌近日连线李健。谈及李响,他细细回忆了与这个角色的初见和再见,对人物心理动因抽丝剥茧,为我们还原了一个更全面的李响。

以下,是李健的讲述。

从军人到刑警

2021年初识李响时,远不像与他告别时感受深刻。

那时我在横店拍摄《高山清渠》,受了点伤。徐纪周导演前来探望,同时向我介绍了他在筹拍的下部戏《狂飙》,说有一个刑警的角色很适合我。

我与徐纪周导演合作了整整10部戏,他对我的表演、个性“了如指掌”。每一次与他合作,既让我欣喜,又倍感压力。

我演警察并不多,演的最多的是军人。我对塑造军人形象相对来说比较得心应手。自小在部队大院长大,最熟悉的就是穿了一生军装的父母。做演员后,在表演中实现了军旅梦,《永不磨灭的番号》孙成海,《中国骑兵》胡彦明,《战雷》陈晨教官等都是军人形象。

《永不磨灭的番号》饰 孙成海(右)

虽然都是铮铮铁骨,但刑警跟军人还不同。军人守每寸国土,镇一方安危,吃住在军营。他的精神气儿是外露的,行为是规范化的。就算他走在老百姓中,也能一眼看出他的军人气质。

刑警则必须收敛锋芒,隐于百姓,常常要暗中调查,完成任务。他就是老百姓。因此我须舍弃一些举止惯性,找到警察的气场。

形体准备较为容易。减米减肉,增肌减脂,让身形看起来消瘦一些。还做了大量力量训练,为了让动作更敏捷。

我应该是全组第一个定妆的,剧组做造型很用心,服装老师按照年代制服不同标准,人物年龄跨度,为李响准备了很多扮相。整整一天,我只记得不停地换衣服。

前期沟通后,逐渐了解了刑警的日常习惯。因为工作性质,刑警们常常不能按时吃饭,所以在公务包里常备小零食,水杯,胃药等等。

了解刑警的日常工作,便能探究刑警精神气儿的来源。我读了几本相关的书,《刑警队长》《刑警是怎样炼成的》《中国刑警》等等。但我没看与刑警有关的经典影视剧。

我不习惯将其他演员塑造的银幕形象作为表演参考,这源于我的一点小固执。我认为每部作品都有其特殊性,所呈现的角色也有差异。用一套大家熟悉的角色框架去套,反而可能会限制我的发挥。

但我可以建立与文字对话的想象空间。走访摸排、现场取证,该怎样跟老百姓沟通;面对死不改口的嫌犯,我该怎么震慑套话;蹲点抓捕,我与同事该如何配合……

李响的工作形象,就在我与导演、对手演员们的沟通中,渐渐明朗起来。但对于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物来说,火候还不够。

李响是旗杆

如果追求“形似”是塑造人物的实体工程,那么找到人物的抓手,就是心理工程。实体工程塑造皮肉,心理工程赋予灵魂。

前期确实比较难以构建李响的心理工程。

我们采用的是顺拍模式,剧本五集五集发,内容一集一集拍。前五集中,李响大多与安欣连体出现,在师父曹闯的带领下执行任务。与安欣的战友情,与曹闯的师徒情,成了我能抓住的两条线。

安欣在剧中代表着绝对正义。若把李响也笼罩在正义的光环下,看似厚重实则单薄。我们便为李响增加了一样安欣没有的东西,私心。

人有了私心,便会胆怯,会把自己推向底线的边缘。这是李响与他身上的警服不和谐的底色。这后来也成为他一步错、步步错的根本原因。

这样的私心,让他正义又怯懦。一开始在河边发现黄翠翠尸体案,李响代替安欣下河捞尸,表现得到局长孟德海认可,那一刻他充满了成就感,他是渴望得到认可和荣誉的。

而后安欣在李响面前扑下手榴弹,受到表扬时,有一瞬他的表情很耐人寻味——后怕?羡慕?嫉妒?是后悔。他在后悔为什么扑下手榴弹的不是自己。

安欣是他心中理想的警察模样,他心底里十分认可安欣。所以同事张彪调侃他“又陪太子读书”时,他立即回怼,“朋友交心,战友过命,好好工作,你也会有的。”

事实上,拍摄时由于无法提前看到后面的剧本,我与观众们追剧的感受一样,对李响后续的走向惴惴不安。但我也更多体会到了李响的孤独。隐瞒师父去世真相后,他不仅要遭受安欣的误解,还要承受外部给他的压力。他对“同流合污”不齿,但他又必须选择这条不归路。

所以他是带着压抑和委屈逆行的。当安欣发现他与赵立冬之流走得很近,质问“你是我认识的李响吗”时,李响落寞又委屈地回答这位自己最看重的搭档,“你真了解我吗?”

直到李响倒在血泊里,我意识到,李响是一根旗杆,他一直守护着作为理想旗帜的安欣,尽管经历惊涛骇浪,但他依然成功护住了心中的理想。

徐纪周导演给予了我很大的表演空间,但大方向上的把控起到了关键性作用。有一场戏是王秘书想让李响把村主任儿子放了,攒局把村主任叫去。我有一个进门的状态,我当时演得喜笑颜开推门进,但是导演立即点醒我,这个表情太早了。你现在还处于挣扎的阶段,还没有完全决定跟他们同流合污,你还在做挣扎。一下子让我摸清人物在这一阶段的状态。

很多效果很好的戏,除了剧本给予,还有现场碰撞。与张译老师演对手戏,是我取经的过程。张译在现场专注力很强,常常比较严肃地琢磨戏,也能增加许多即兴发挥,让戏更精彩。

比如安欣撞破李响与官勾结的那场戏。我为那场戏做了很多准备,因为这次碰撞,对李响和安欣来说是关系的重大转折。每句台词的语气,每个表情的变化,每个情绪的递进,都做了预想。但到了现场跟张译对戏,依然产生很多化学反应。

我举着各种象征我被收买的会员卡,张译即兴“啪”地一下把卡全都打到地上,我就顺势跪在地上捡起这些卡。这一跪, 无形中加重了李响的悲剧底色。他摧毁自己的尊严,摧毁自己,以身试险去用自己的前程换取真相。

这场戏播出后,观众反馈很好,网友们做了很多有趣的二次解读。比如拉扯时水杯摔碎,第一次其实是我们不小心碰掉的,第二次补拍近景时,杯子外壳碎了,内胆没碎,观众认为这说明李响的内心依旧是正义的。

我跟张颂文老师的“渊源”更久了。我上大一的时候,他给我们带课排练过。他是2000级的,我是2002级的,正好他毕业给我们上课。那时候就很喜欢听他给我们讲故事,他就像一本厚重有趣的故事书,擅长将生活中的细微点滴归纳收集,再化作灵感。

虽然剧里跟颂文老师的对手戏很少,但平时聊天机会很多。一聊天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闷热的排练室,听他讲一串串故事,我也还是个对演戏充满向往的懵懂小子。

保持敏感和热忱

我进入表演行业是个意外。当时是上世纪90年代末,《还珠格格》风靡全国,电视剧行业方兴未艾,演员这个职业在大众眼里新鲜又神秘。

我的一位同学被选中加入话剧团,可以免费学习,还能发工资。我一合计,这工作好!于是也兴致勃勃地报名。第一次落选后还在遗憾,刚好石家庄艺校到承德地区招收第一届影视表演班,于是请了一位表演老师来教,顺利考上。

影视表演班是中专,学费昂贵。 我父母都是普通军人,思想保守,薪资微薄,但他们却全力支持我追求梦想,借钱为我筹措了学费。这很提振我的信心,也十分感激父母。

1999年读中专二年级,像往常一样上形体课时,一位副导演开门进来选演员,选中了我,后来我便参演了高群书导演的《命案十三宗》。那时我们主攻舞台表演,对镜头表演一知半解。演着演着都出画了,导演扯着嗓子大喊,“停,你都出画了!”

回看那时的表演,甚至不能称作表演,用现在的话来说,全是感情没有技巧。

中专毕业后,我决心考大学。在北电的学习中,逐渐理解了演戏是什么,却发现我“不受欢迎”。并不是别人不欢迎我这个人,而是那时流行的作品题材,让我这种类型的小演员举步维艰。

那时最盛行的是年代戏,其次是纯偶像剧。形象上我不是偶像型的,演年代戏脸上又没有沧桑和阅历,所以基本拿不到什么角色,一直在各个剧组跑龙套。

但作为一个大学毕业生,不便向家里言明“失业”的现状,也不能继续双手朝上向家里要钱。除了不断带简历跑组试镜外,我很幸运地争取到了在北京城市学院教课的机会。在舞台上培养自己的学生,让学生收获鲜花和掌声,也颇有成就感。

2007年参演徐纪周导演的《杀虎口》,我开始以“硬派小生”形象闯荧屏。但《永不磨灭的番号》《中国骑兵》《战雷》之后,我又陷入了另一重困境:如何突破自己。

《战雷》

演员就是这样,在经历过无戏可拍的阶段后,接下来就是在同类型角色的框架里打圈圈。市场让你有了热度,但也会限制你的可能性,甚至当你想冲破这种隐形限制时,会撞一鼻子灰。

后来我也尝试了一些都市生活剧,如《独生子女的婆婆妈妈》《幸福媳妇成长日记》等。这时便会怀疑自己:我是不是真的只适合原先的角色类型?

但这并不是最失落的时候。最令人泄气的,是付出百倍努力,却得不到观众的认可,或者根本没有机会得到观众的评价。这时你对待下一部作品时就会很灰心,甚至会担心:这样下去不会被市场淘汰吧?

这时,有一位前辈的话警醒了我:“你对角色的懈怠,观众会看到;你对角色的认真,观众也会看到,所以你必须对每一部作品和人物保持热忱和敏感,无论观众能不能看到。

我把这句话铭刻在心底,挺过了职业迷茫期,现在几乎成了我的演戏座右铭。

近几年,我饰演的角色更加下沉,几乎把基建都搞了一遍。在《激情的岁月》修核电站,在《正是青春璀璨时》挖煤矿,在《大海港》建设海港,在《高山清渠》筑水渠。待播的《一路向前》修建成渝铁路。

《一路向前》

当内心不再给自己设限,演戏就充满了可能,一部拍完,干劲满满冲向下一部。《狂飙》打开了我饰演刑警的大门,有机会我还想尝试历史剧、古装剧,领略侠骨赤胆,比肩豪壮奇崛。

初入行时,只很浅薄地觉得,当明星真好,能出人头地。但随着作品的积累和阅历的增加,演员这个词在我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。回看演员生涯,原先一步一个脚印拍出来的作品连成了长线,就像原先的水潭连成了河,而成了流动的河,就不会再有腐臭和干涸的危险。

剧中李响曾对安欣说,“麻木不好,但你需要它。”作为干实事的警察,确实需要保持一定的麻木,才能更高效率地破案。但演员则必须抛弃麻木的感觉,要保持绝对敏感,对生活敏感,对人物敏感,对社会变化敏感,否则无法保持创作应有的状态